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湯姆將我送回家之後，就立刻離開了。

這件事並沒有對我造成多大影響，我想可能是因為湯姆臨走前給我喝的那瓶魔藥。我沒怎麽做噩夢，也沒有抑郁消沈。然而當時親眼看到那個人死前的慘狀產生的那種恐怖感，卻如跗骨之蛆一般陰魂不散。

湯姆似乎突然變成了一個陌生人，一個我從未真正認識的人。我不是沒見過死亡——湯姆曾握著我的手用一柄利刃取走一個人的性命。現在也是一樣——湯姆救了我，再一次！我怎麽會像害怕那個想要傷害我的人一樣害怕湯姆呢？

我不知道該怎麽辦。我下意識寫信給鄧布利多先生，向他求助。在魔法世界，除了湯姆，我只有他一個朋友，而鄧布利多先生又是那麽的可靠，總是提出中肯的建議。

我當然沒把真相說出來，只是含糊不清地說我遇到了一些困擾。“先生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——我突然很害怕湯姆。我覺得我不認識他了——我不知道該怎麽辦。我愛他，這毋庸置疑，可是先生，愛真能改變一切嗎？”

我本來以為我的問題已經夠多了，沒想到鄧布利多的疑惑比我更多。他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，湯姆為什麽會在魔藥課上突然倒地——就像遭受了襲擊一樣。又為什麽匆匆離開霍格沃茲——他當時騎的那把掃帚尾巴都冒火星了。

我從他的來信裏慢慢拼湊出事情的全貌。恐懼的景象慢慢褪去，一些甜蜜的細節漸漸浮出水面。我忍不住感到了甜蜜——我總是覺得湯姆太冷淡，我總感覺他並沒有多麽在乎我。

而我們之間又存在著那麽多令人生畏的障礙——做他的愛人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氣，但只要我確定他愛我，我就可以繼續勇敢下去。

我告訴鄧布利多，湯姆和我有一個小秘密。他在我身上留下了一個印記，只要我觸碰那個印記，他就能感覺到，然後他就會立刻來到我身邊。

昨天——我——我突然非常想他，於是就忍不住碰了那個印記。湯姆以為我有危險，就火急火燎地趕回來了。我向鄧布利多先生保證，以後再也不會開這種玩笑了。

我寫完這句話，就想真的這麽幹了。我把信交給貓頭鷹送出去，手指懸在黑蛇上，猶豫了很久。話是這麽說——可別真的嚇到湯姆了。萬一他又騎著掃帚從霍格沃茲飛過來——我捂著嘴趴在桌子上狂笑。

我想——也許觸感不一樣的話，湯姆就不會誤會了。我將嘴唇輕輕放在那條黑蛇上，忽然感到它像是活過來似的，咚咚地跳了兩下——就像心臟一樣。我輕輕撫摸著黑蛇，你能感覺到我嗎？湯姆？我在吻你。

“好吧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。”鄧布利多回信道，“至於你的疑惑……安妮，雖然我相信愛無所不能，但以我的經驗來看……不，算了，那種老年人的失敗經歷就不拿出來嚇人了。你還年輕，你有無限可能，去扭轉這一切。如果世界上有一個人可以改變湯姆，那一定是你。”

……我不太同意他的話。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，我並不想改變什麽。我只是愛他，想陪在他身邊。我越跟湯姆相處，就越覺得他孤獨。他的戒心那麽深重，又那麽難以信任別人，我真的害怕他會把自己囚禁在可怕的深淵。我想讓他快樂……我想讓他感覺到溫暖……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會因為湯姆的出生而感謝上帝，那一定就是我。

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之後，我們的婚禮就只能等到湯姆周末回家，兩個人一起準備了。

現在我已經記不清楚當時都忙了些什麽，只是印象裏每天都忙碌而充實。湯姆雇了一些麻瓜為我們打理婚宴之類的瑣事，他挑剔得要命，眼光也高得要命，把他們折騰得不輕。

我記得那條長長的，魚尾般垂在臺階上的白色裙子。我記得湯姆穿著黑禮服，像個中世紀的騎士，他彎下腰替我整理裙尾。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地方，他抓住我那只烙著黑色印記的胳膊，眼睛滾燙而明亮，“我很期待——我的新娘。”

我記得婚禮那天，陰沈了好幾天的倫敦忽然放晴了。天空晴朗而明凈，就像梅林也在祝福我們一樣。因為新人雙方都沒有父母，婚禮流程大大地簡化了。也沒有祈福的神父和修女，我和湯姆都厭惡那個。

我被一群孩子簇擁著，米婭跟在我後面，替我提著裙子。我走過長長的紅毯，還有玫瑰花做成的巨大拱門。周圍很安靜，所有人都笑盈盈地看著我。紅毯的盡頭，湯姆正等著我，等我和他共度一生。

我現在還記得鄧布利多的證婚詞。他將我的手交到湯姆手裏，微笑的眼睛裏泛著淚光，“……無論健康或者疾病，無論貧窮或者富有，無論美貌或者失色，都不離不棄，相互扶持，永不離棄，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。”

這是我一生中聽到的最美好的一段話。

在鮮花和歡呼聲中，我們互相交換了戒指。然後是熱熱鬧鬧的婚宴，大家醉酒、高歌、跳舞，直到深夜。

我們得以逃離這片狂歡的海洋，躲進我們家裏時，天都快亮了。難得的好天氣——深紫色天鵝絨般的夜空上，星星像頑皮的孩子一樣，閃個不停。不知何時，湯姆已經從背後抱住了我。我感到他輕輕吻著我的耳垂，含糊不清地說，“累不累？”

然後他又說了什麽？我已經想不起來了……我只記得那身長裙落地時發出一聲嘆息似的聲音。

其實結婚前後，我們兩個的生活都沒有什麽變化。我們早就已經習慣了彼此，默契得甚至不用語言就能領會對方的意思。

最大的變化出現在夜裏……湯姆總喜歡在這時候欺負人。他總會輕輕吻著那個黑色的印記，一邊喘息一邊懶洋洋地“審訊”我。他總喜歡扮演這樣的角色。“……以後還——使不使壞了？”

我花了好長時間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。我目瞪口呆——我震驚無比——這都過去多長時間了——他現在才想起來找我算賬？然而這並不影響我丟盔棄甲，舉手投降。

幸好聖誕節只有一周。我送他返校的時候，我們兩個的臉色形成了鮮明對比。我是“形銷骨立”，臉色青白，簡直像個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女屍。湯姆呢——呵呵，他卻神采奕奕，臉色紅潤，意氣風發得不得了。

明明都是一起胡鬧、一起不睡覺的——太不公平了。我嘟嘟囔囔地抱怨著。

鄧布利多對湯姆這麽著急舉行婚禮感到很詫異。

要知道巫師世界法律比較寬松，一般巫師成年後即可結婚。湯姆幾乎是擦著年齡線勉強過關的——他告訴鄧布利多自己的生日是在十二月，比同齡的小巫師要大上一歲。

在這上面他簡直表現得像個格蘭芬多。向來只有格蘭芬多才迫不及待，一畢業就結婚。這倒讓人放心了一點——鄧布利多認為這是愛的一種表現方式。只要能愛——一個人就不可能糟糕到什麽地步。

可鄧布利多心裏還是有個疑問。他在婚禮上見到了很多麻瓜——應該是新娘那邊的朋友。湯姆這邊只有他和斯拉格霍恩。這讓他的擔憂更強烈了。婚宴上他找了個理由跟湯姆單獨相處了一會兒。

“湯姆，你應該知道，麻瓜世界的法律對巫師不起作用吧？”

湯姆沒有回答。暮色中他的黑眼睛閃閃爍爍，冷漠地明滅著。

“哦……湯姆……哦……”鄧布利多像受傷的鳥兒一樣嘆息著，“你看到了嗎？”

他指著不遠處的新娘，“她身上洋溢著驚人的幸福，我看得出來，湯姆，她非常愛你，非常非常愛你，比你以為的要多的多，而你和她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點。”

“你總能看透一切……卻看不透你自己。我們年輕時也許會犯很多錯誤，但其中最慘烈的，莫過於傷害一個如此愛你的人。有很多事情也許只能到失去之後才能明白有多重要……湯姆，我希望你永遠不會走到那個地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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